薯仔🥔

一个喜欢码字却又持久间歇性犯懒的同人文写手✍🏻

与你

张真源x你


*BGM:《落空》/印子月

可配合食用




与相爱的人重逢,要记得说我爱你。



“我们都曾试过想以后 以后却不会来了 有一个只想拥抱着你的我 一瞬间落空”



查完房,合上病历本,叮嘱贺峻霖要乖乖吃饭,不许躲在被窝里偷偷打游戏不睡觉后,我轻轻关上了病房门。


贺峻霖上个月因为在宿舍晕倒而被送到医院来,检查后发现他得了急性白血病,刚转到我负责的病房的时候,他还不爱和人说话。


还是我偷偷注意到他喜欢听相声,特地熬夜通宵补课,才和他有了共同话题。


第二天我照常去查房,还没等贺峻霖把他妈妈从家里带来的吃的掏出来给我看,我就两眼一黑,当着所有医生护士病人的面,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病号服不是很合身,在我身上松松垮垮地耷拉着,我起身想要下床找回我的衣服,却头疼得一动不能动,进来照看的护士小李看见我半拉身子都在床边,吓得托盘都差点飞出去。


我揉着发懵的头,看向她,“我工作服呢。”


小李为难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无奈地笑了笑,撑着坐起了身子,大概是最近又加班又熬夜,累着了,直到我瞥见床头的病历本,上面赫然写着“急性白血病”几个大字,我的动作才慢慢停下来。


小李说,我的衣服都是我的鼻血,已经拿去清洗了。


贺峻霖在门口探了个脑袋,他的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针织帽,见病房里的空气安静得可怕,贺峻霖默默开了个缝,“我能进来吗。”


造化弄人,我曾经接手过多少个这样的病人,却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我成为了那个需要在泥潭里被拉一把的那个人。


贺峻霖抱着一堆零食,楚楚可怜地看着我,“姐,说好的替我吃掉它们的呢。”


“送给别的医生吧。”我揉了揉太阳穴。


没办法,生活还是得继续,每天接受治疗已经是常规程序,我就像是一个被设置既定程序的机器人,每天都在等待维修。


只是我流鼻血的次数增多了。


住在病房里,倒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没有铺天盖地的病例综述需要写,没有查也查不完的房,没有看也看不完的病人。


但一个人的时候,难免还是为自己生病这件事感到伤神。


于是我决定,在社交账号上坚持记录生活,想了想,给自己的vlog频道取了个名字,叫抗病日记。


每天拍拍自己的生活,顺带吐槽一下医院的病号餐真的很一般。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一个月,父母过来看我总是会被我撞见偷偷抹泪,于是我严肃勒令他们不许总是来看我。


“你们女儿可是这方面的专家诶,还能照顾不好自己么。”


话是这么说,但我日渐消瘦的身体无不在告诉我,就算你是专家,也很大程度上难以挽回过去那个健康的自己。


如果说,身体是银行,那么我前面二十八年的人生里,大概透支掉了许多巨额的健康。


现在正是银行在向我讨债呢。


每晚被疼痛折磨得无法入睡,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翻看着自己的社交账号,看着视频里的自己一天比一天憔悴,真想就这么放弃治疗,一个人跑去深山老林里度过生命里的最后时光算了。


当然,我没有那个胆子。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男的,我始终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他给我的感觉却十分熟悉。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哭,他只是抱着我,一句话不说。


直到我真的哭出声来,“张真源…”


是了,梦里那个人,是张真源。


和他分手已经五年过去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梦见他,难道是我快死了,回光返照了。


当初和张真源分手,是我提的,张真源为此在我家楼下冒雪连续等了一周,我却一次都没有与他碰面。


后来,他去了国外留学。


我闭上眼,继续睡觉,张真源的模样我已经忘却了三分之一,他的声音却好像还忘不掉,记得当时张真源最爱拉着我在宿舍楼下,唱歌给我听。


“张医生,之前的医生怕您不知道情况,已经把病人的情况整理给您了。”


门外传来谈话的声音,我躺在病床上背对着门口,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人讲话。


“她这几天有什么状况吗。”


很好听的男声。


“这几天情况比较稳定了,就是还是比较虚弱。”


等等,听这谈话,似乎我的主治医生换了,听起来我的新主治医生是个年轻人,声音还挺好听。


还挺熟悉的。


听见开门的声音,我赶紧装睡,来的人似乎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我偷摸睁开眼睛想看看还有没有人,那个人却先一步开口,“装睡的技术还是很烂。”


靠,张真源。


我差点喊出来,而此刻张真源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站在床边笑着看着我,我马上抽过被子盖在头上,“你能不能出去。”


张真源没有接话,而是轻轻把我的被子拉开。


“好久不见,前女友。”


前女友这三个字,张真源还特意加重了语气,我认命一般把被子放下,坐起身来,“好久不见,前男友。”


论年度最抓马的话题是什么,我想我有资格可以说上一句,没有什么比自己生病前男友成了自己的主治医生更戏剧化的事情了。


我和贺峻霖坐在医院的天台,他看着我,我看着远方的高楼大厦。


“老实讲,如果你是他,你会不会借机报仇。”


贺峻霖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你看,我也觉得他不会。”


“不,是因为我没谈过恋爱。”


也是,我没事问一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这种问题干什么。


我又换位思考了一下,假设我成了我前男友的主治医师,他甩的我,我曾经在他家楼下冒雪等了好几天他都不下来见我,我会不会气死。


答案是,不会气死,但是我会一直耿耿于怀,并在他化疗最痛苦最无法表情管理的时候,站在旁边录像。


贺峻霖理了理头上的帽子,“可是姐,你这么在意他的看法,是不是还喜欢他。”


而我还依旧想着那个问题。


张真源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每天除了查房,我们两个人也见不到几次面,听说他很忙,每天都在医院里待到深夜才走。


我还听说,医院为了把他挖过来费了好大的劲,院长前面一直在联系他,也没能成功,这次张真源突然同意回国,医院上下大小领导都惊了。


这些,都是护士小李和我说的。


“而且,张医生在女医生和护士那里,人气蛮高的,可能长得帅也有烦恼吧。”


我戳了戳小李,“那你呢,你喜欢张医生不。”


小李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语气里尽是着急忙慌,“没有没有,张医生很优秀的,哪敢想啊。”


我撇撇嘴,没有继续接茬,不知道小李要是知道了我和张真源在一起过还把他甩了这件事,会不会恨我。


张真源一来,有关他的记忆就不断浮现。


我以为我早就都忘记了,但其实我只是把那些回忆放进了记忆的最深处。


说起来,我和张真源的故事需要追溯到高中时代。


张真源比班里的同学还晚了三天入学,很巧,他正好是我的同桌。


开学第一天,每个人都和自己的同桌熟络得差不多了,只有我一个人看着旁边的空位发呆。


我有轻微社恐,张真源没来之前,我无比希望我的同桌是个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女生,至少和女生相处,不那么费劲。


当张真源穿着校服,背着斜挎包,端正地站在讲台前时,我心想,我的社恐应该能好了。


张真源生得乖巧又端正,一双含情微挑的桃花眼,直挺的鼻子,像小猫一样上扬的嘴唇泛着可爱的粉色,校服穿在他身上一点也不呆板,反而散发着青春洋溢的味道。


所以,我很理所应当地成了帮他接情书的那个人。


今天不是隔壁班的女生让我放牛奶在他桌上,就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托我把她还带有点少女香水味的情书塞进他的抽屉。


但张真源要么就是不喝牛奶,嘴里说着他乳糖不耐受,要么就是把情书拆了用三秒的时间看完,再默默放到我的桌上,让我还回去。


“张真源,我们班上那么多漂亮女生喜欢你,你就没一个喜欢的?”


张真源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做题。


我心想,他要么就是喜欢男生,要么就是已经被家里安排了家族联姻。


毕竟张真源的家境,一点也不比学校里的那些有钱子弟差,只不过他本人比较低调罢了,知道他家里有钱这件事,还多亏了他母亲开着超跑来送他上学。


后来可能是张真源觉得太过高调,索性换成了自行车。


但一搜索自行车的价格,却又能抵得上普通自行车的好几倍。


行吧,能和这种人做同桌是我的福气。


以往我妈都会在我保温杯里盛满豆浆,张真源有时候没吃早餐就会蹭一点我的豆浆喝,长久以往就变成了,我妈也会多放一瓶豆浆在我的书包里。


今天我妈却起晚了,没能亲自弄豆浆,只好在我去上课之前把奶粉冲开泡进杯子里。


等我打开发现里面是牛奶的时候,张真源已经咕噜咕噜把里面的牛奶喝光了。


“张真源。”我叫住他。


“嗯?”


“那是牛奶。”


张真源看了一眼杯子,舔了一下嘴角的牛奶,嘴里还嚼着我带去的面包,“我知道啊。”


“你不是乳糖不耐受吗。”


张真源笑了,笑得眼睛也弯弯,嘴角也弯弯,我急了,拽了他手臂一下,“你待会肚子疼我可不管你。”


“因为我不想喝别人的牛奶啊。”


那天张真源没有肚子疼,也没有跑厕所,我才大概猜到乳糖不耐受是他随口编的一个理由。


张真源学习很好,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我由于成绩下滑,班主任先是语重心长地把我喊进办公室谈话,再给我塞了一堆试卷,等到我唯唯诺诺打算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恰好眼神对上抱着化学作业进来的张真源。


班主任手一指,头一点,“真源,多帮帮你同桌。”


学校后门的咖啡厅成了我俩常去的地方,不过别人都是和恋人朋友坐在里面,喝着甘苦不涩的咖啡,聊着共有的话题。


我和张真源则是一人一杯拿铁,坐在同一侧,桌上是铺开的试卷真题。


张真源看题,我看他。


张真源拿笔敲了一下我的头,“合成与分解都做不来吗。”


我还是看题吧。


多亏了张真源,我的成绩慢慢追赶了上来,不枉费我们一起喝了那么多杯拿铁,也不枉费张真源给我布置了那么多堆成山的真题。


期末考快到了,张真源帮我把重点画好,看着我皱着眉头的样子,摇摇头把一颗糖放在我面前,“先给你个小奖励。”


“不是吧,学得这么辛苦,你就给我一颗糖。”


张真源又放上一颗糖,“我的也给你。”


文艺委员抱着书,红着脸走到我们面前,张真源抬眼看了一下她,又继续帮我画重点,文艺委员只好先开口,“真源,要考试了,能不能帮我画一下重点呀。”


张真源点点头,却没有接过她的书,只是把我画好重点的书往前一推,“她的我画好了,你可以参考。”


我目瞪口呆。


那可是文艺委员,黑长直,大眼睛,手长腿长,皮肤白皙,班里的文艺骨干,学校的公告栏经常能看到她跳舞的照片,追她的人从班里排到了操场。


而张真源却连重点都不愿意帮人家画。


“嗯…好吧,谢谢你。”文艺委员从我桌上拿走了一本课本,向我道了谢回到了座位上。


你看看,人家女生还性格好。


我小声地凑过去,“张真源,你识不识相啊。”


“不识相我还帮你画重点。”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人家都这么拜托你了,你怎么不帮人家啊。”


张真源坐直了身子,把书一股脑塞进书包里,临走前还丢下一句话,“我看不识相的是你。”


我一愣,张真源已经走出教室了。


回到家,我发现张真源的课本在我这,而我的课本却不翼而飞,回想了一下,大概是那时候张真源走的时候把我的书收走了。


那就勉强看一下学霸的书吧。


张真源的书却很干净,比起我用荧光笔还有各种颜色的笔把课本标记得又花又绿,张真源只是简单地用朴实无华的黑笔在上面做标记。


这大概是就是,有效学习吧。


看书看得我直犯困,我把书往旁边一扔,没扔准,书掉在了地上。


我俯下身去捡的时候,书的最后一页恰好翻开,我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再看,上面写满了我的名字。


我思索了三秒,迅速把书捡起来放进书包。


这比我不小心知道教导主任和隔壁班的音乐老师有一腿还刺激。


很快,我妈就拿着电话走了进来,“你同桌的电话。”


我颤颤巍巍地接过电话,好在是台式座机,不然电话线一定能被我拉断。


电话那头传来张真源略显窘迫的声音,“你现在在家吗。”


“呃…”我点点头,又反应过来他看不到,“在家,不然怎么接你电话。”


“我五分钟后到你家楼下。”


确实,张真源家离我家很近,只不过他家属于别墅区,我们两家就隔了条马路。


我站在门口,手里捧着张真源的那本课本,心里真是打翻了调味盘,五味杂陈。


张真源跑着过来,手里也拿着我的书,看到我的时候,还挥了挥。


我把书递给张真源,张真源接过去稍微翻了一下,“你没,你没打开看吧。”


“看了。”


张真源愣住,呆呆地看着我。


“看了…哪些。”


我眼一闭,狠下心,“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到了。”


张真源突然笑了,我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看他,他把书翻到最后一页,拿到我面前,“是这页吧。”


我点点头。


我心里已经帮张真源盘算好了所有的答案,也许是他练字练着玩儿的,也许是他单纯觉得我的名字好听,也许…


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也许了。


“那刚好,既然你发现了,我也不用发愁怎么跟你表白了。”


这回换做我惊诧地抬起头看着张真源,“你在说什么啊张真源。”


张真源俯下身子,凑到我跟前,“笨死了,我说,我喜欢你,每一个你的名字,都是答案。”


我连连往后退,“我这么普通,长得也不好看,学习还时常拖后腿,哦对,我还黑,鼻子也不挺,我还比你矮,我也没有那么瘦,我还…”


张真源用手扣住我的后脑勺,我整个人朝前倾,张真源把我拉到他怀里,我能很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你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


我抬头,正好对上张真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为什么是我。”


那么多好看又优秀的女生靠近他,为什么是我。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忘了说了,我的课本也写了一句话,那是张真源给我讲完题后,困得趴在我旁边睡觉,我在那一页写下了:张真源是大笨蛋。


张真源说,他看到了那句话,也是那句话,他才确定了,我也喜欢他。


我和张真源就这样开始了地下恋,班里没有人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了,如果有人知道了,大概要在班里掀起风波吧。


张真源会偷偷趁我课间趴桌子上睡觉的时候,轻轻吻上我的脸,很轻,我却能感受得到。


他会在上课的时候在桌子底下张开手,我把手放上去,他再十指紧扣地牵住我的手,假装若无其事地听课。


在一起了之后,他的自行车后座变成我的专座,尽管我们只敢等到学校下面的一个路口才一起走,但坐在后面抓着张真源衣角的时候,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主角。


送我到家门口的时候,张真源会叫住我,然后把我拉到拐角,急切又热烈地吻我,直到我红着脸把他推开,他才罢休。


谈恋爱归谈恋爱,学习的劲头是一刻也不敢松懈,张真源依旧保持着年纪第一的战绩,而我勉勉强强能够和他出现在同一栏成绩上。


后来我们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读了同一个专业,只不过在不同的班级里。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你们在一起还挺久的诶,”贺峻霖掰着手指,“我还要听后面的故事,你们大学时候的故事。”


我摆摆手,转身走去开天台的门,“今天说太多了,下次吧。”


贺峻霖没有回答,我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我回头,贺峻霖整个人倒在地上,脸色苍白。


我连忙跑过去,试图把贺峻霖扛起来。


但我低估了我的力气,我没有办法,只好把身上的毛衣脱下来盖在贺峻霖身上,下楼去找人上来帮忙。


张真源在走廊撞见我的时候,我正慌里慌张地每间办公室看过去,看里面有没有人可以帮忙。


张真源很轻松地把贺峻霖背起来,我忍不住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张医生身体可以啊。”


张真源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眼神示意我把掉在地上的毛衣捡起来穿上,“以后这里不许来了。”


我没有回答他,套紧了身上的毛衣,连忙跟着跑下楼。


贺峻霖情况越来越糟糕,他每天没日没夜地昏睡,只有旁边的仪器还在不停地运转工作着。


我唯一的病友,也倒下了。


我很清楚地知道,贺峻霖能扛,也是扛过这一个月的事了,他最初到医院的时候,情况就已经非常不乐观,才做了几次的化疗,头发就全掉光了。


我看过他的照片,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照片里的贺峻霖,笑得很开心。


我们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他把我当最亲的姐姐,我把他当最好的弟弟一样看待。


而如今,我们在对方有限的生命里,看着生命一点点流逝,却无能为力。


我开始一个人跑去天台,一待就是一天。


这样的情况换来的就是,来查房的护士经常找不到我人,然后张真源再黑着脸把我抓回病房。


我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前男友,我实在不想化疗了,太疼了,不如死了算了,正合你意。”


张真源紧紧抓着我的手,一句话都不说。


然后我就被拉去化疗,疼得发蒙的时候,我脑海里想的都是,张真源会不会在外面拿着手机拍我这幅狼狈相。


半夜的时候,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起床溜去贺峻霖的病房,观察他的生命体征。


贺峻霖睡得很香,月光照着他的脸,就像是个瓷娃娃。


帮贺峻霖掖好被子后,我轻轻把门带上。


还是毫无困意,我索性开始每一间病房都逛过去,就像以前查房那样,确认里面的人情况稳定了才离开。


直到我走到张真源的办公室门口,发现灯还亮着,我踮起脚朝里面看,张真源正揉着眉心看着手上的资料。


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吧。


我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后面的门被打开,张真源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怎么不睡觉。”


我怯生生地回头,报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睡不着。”


张真源叹了一口气,看着我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病号服,转身进去拿了一件外套出来套在我身上。


“去天台。”


我一愣,“你不是不让我去吗。”


“你也没少背着我去啊。”


说不过张真源,我只好跟在他后面默默上了天台。


我和张真源并排站在护栏前,夜晚的城市不比热闹的时候那样有人间烟火气,只有少数的几盏灯还亮着光。


“为什么回来了。”


还是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张真源低下头,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因为你。”


“你以为你在拍电视剧吗。”我尴尬地笑着,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


“因为看到了你的抗病日记。”


这回我也低下了头,我看到栏杆上有一滴泪,我悄悄偏头擦掉,心里默念张真源千万别看见我在哭。


“一个月前我就在交接工作了,为的就是能回来,治好你。”张真源看向我,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可是我却没有勇气抬头。


“别傻了,我自己就是医生,我很清楚我自己的身体状况。”


张真源走过来,搭住我的肩膀,然后轻轻揽过我的肩,就像那年他在我家楼下告白那样,抱住我。


我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他的气息,我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把环在他腰间的手又紧了紧,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的味道总是能让我特别安心。


能抱着张真源,我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


我依旧舍不得放开手,“张真源,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一定不要太过高兴了。”


张真源顿了一下,“说什么傻话。”


我抬头,故意掐了一下他的腰,张真源吃痛地把我放开,我往后退了一步,“毕竟,五年前是我甩了你,你应该要恨我才对。”


“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我看着张真源,他的身影渐渐和五年前的他交错重叠。


张真源的导师恰好有个医学讲座在A市,张真源一直都是他的得意门生,这次讲座只带了张真源一个人去旁听。


彼时我们已经从大学宿舍里搬出来,在离市医院不远的一间小出租屋里每天赶着论文,偶尔回一趟学校,每天两个人最大的乐趣就是,帮对方数数掉了多少根头发。


张真源在卧室收拾行李,我出来客厅帮他把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拿进去。


张真源没有关电脑,我在关上的前一刻,恰巧看到任务栏里的邮件,鬼使神差地点开后,是从国外发来的留学的offer。


我连忙关上电脑,前后用了不到三秒钟。


张真源从卧室走出来,“怎么啦,怎么抱着电脑站在那里也不进来呀。”


我摇摇头,把电脑递给他,脑海里拼命头脑风暴刚才所看到的一切。


张真源去外地的那几天,我心神不宁地上下课吃饭,脑海里都是那封一个星期前就已经阅读的offer。


我了解张真源的,他大抵是还没想好怎么和我说这件事,而我,也非常不合时宜地恰巧看到了那封offer。


张真源还没给那边答复,大概是还没想好要不要去。


室友看着我不停搅动碗里的饭,却一口都不吃,用手在我眼前晃了好几下我才反应过来,她看着我一脸无奈,“张真源不就去了趟外地嘛,你至于这么心神不定的。”


我尴尬笑笑,胡乱扒了一口饭,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回宿舍的路上,室友在我耳边不停说着她今天公开课遇到的事情,我只能边笑边点头,心里还是忍不住去想张真源出国留学的事情。


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有个中年女人站在宿舍门口的花坛等人,我顿住,室友不解地朝那边看去,“你认识?”


我轻轻把她手放下,“嗯,一个认识的阿姨,你先上去吧。”


我认得她,她是张真源的妈妈。


我们坐在学校外的咖啡厅里,相顾无言。


“真源收到留学offer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还是张真源的妈妈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无比渴望下一秒她可以把一张一百万的支票甩在我面前,让我离开张真源。


但事实不是,她很显然就是来劝我不要耽误张真源的前程的。


我点点头,没有否认,面前的女人面容姣好,姿态优雅,端起咖啡的姿势都与旁人不同,我双手在桌底不停抠着,直到痛感传来,我才发现我的手流血了。


“真源呢,从小就是一个重感情的孩子,我知道你们在一起这些年,你们也经历了很多事,但是现在有更需要他去完成的事情,我想我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吧。”


手很痛。


我点点头,起身把账结了,再也没回头看咖啡厅一眼。


兜里,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张真源发来一张吃饭的照片,“这里的面好好吃,休假了我们就来吃。”


张真源从来不说,等下次,等以后,他只会对我说,一定去,马上到。


我捏着手机,突然很想哭,也突然很想马上到张真源面前,抱着他,和他说,去他的前途吧,老娘只想和你在一起,然后我们就逃出他妈妈的视线范围,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是我不能,我做不到。


我的认知告诉着我,前途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我给张真源回了个电话,他几乎是秒接,张真源那边的声音还是有点吵,听起来他还在面馆里吃饭。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他听出我声音里的情绪,“等你回来,我们去吃顿饭。”


他没有马上回答,但下一秒他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好啊。”


“你继续吃饭,我要去和室友吃饭了。”


张真源没有挂电话,“是…受欺负了吗,感觉你不是很开心,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我提前回去陪你吧。”


我怕张真源再和我讲下去,我真的会改变主意,我快步往回走,“她们在等我呢,我没事,你快吃饭,想你。”


“我也想你。”


我马上挂断了电话。


回到出租屋,我把我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放在了客厅,真奇怪,明明搬进来的时候我和张真源费了好大劲才把所有的一切归置好,反而到我要离开的时候,一个晚上就收拾完了。


我不停在网上浏览租房信息,重新搬家,住进新房子,我用了不到两天时间。


就好像老天也在帮我完成这一切。


张真源回来的时候,我特地去车站接他,张真源看到我,口罩都掩盖不住他的笑意。


张真源行李也顾不上放,直愣愣地跑上来抱住我,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周围的人都纷纷朝我们这边看来,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他,“都在看呢。”


张真源直起身子,耳朵也红了一半,他挠挠头,嘴里说着,“走吧回家。”


我拦住他,“说好你回来先去下馆子的,先吃饭吧。”


张真源疑惑地看着我,我抓着他的衣服,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好饿,你就陪我去吃饭嘛。”


张真源思考了三秒,随即又笑得眉眼弯弯,“好,都依你。”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张真源那么敏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我的异样。


他只是顺着我,迁就我。


我带着张真源去吃了火锅,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和他坐在烟雾缭绕的桌子前,两个人的脸都被热气熏得通红,在杯盏交错间聊着天。


我给我俩都倒了一杯梅子酒,据说是老板店里的新品,张真源拗不过我想喝的心,只好笑着把酒的钱也结了。


我举起酒杯,“干杯。”


张真源看着我,眼里是说不清的情绪,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他真的被麻辣汤底辣哭了,他的眼眶红红的,像是下一秒眼泪就能夺眶而出。


张真源轻轻把杯子碰上我的,我一口全部喝下,梅子酒酸酸的,凉凉的,还有点涩。


张真源没有喝,他只是举起,又默默放回桌上。


酒壮怂人胆,我和张真源彼此看着对方,看了整整五分钟后,我开口了。


“张真源,我们分手吧。”


张真源往我碗里夹菜的动作一顿,随即他又转换了情绪,带着笑意继续涮肉,“快吃吧,菜都煮老了。”


“我们分手吧。”


我又说了一遍。


张真源认命般放下筷子,低着头没有说话。


身边的声音无比嘈杂,有欢笑声,说话声,有火锅沸腾的声音,服务员不停在我们身边走来走去,热闹的场景与沉默的我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过了很久,张真源慢慢抬头,他的眼里似乎泛着泪光,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张真源,他此时脆弱得像个随时可能碎掉的水晶,这回换我低下头,我不忍心看他的眼睛。


可是我曾经最爱的,就是他的那双眼睛。


“为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张真源,我想了一百种方式,一百个场合,来说出这句话,却没有想我要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一切。


我摇摇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抬头,“我喜欢上别人了,就这么简单。”


没有等张真源开口,我起身走了出去,准备拦出租车的时候,张真源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动作很轻,轻得我轻轻一甩就能甩开,可是我没有,任凭他抓着我,像是要得到一个肯定一般,张真源急切地看着我,“你在骗我对不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张真源,我没有骗你,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我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告诉他,我看到了那封offer,但是我不想你因为我,放弃这个深造的机会。


我太了解他了,他为了我,不会去的。


张真源还是不放手,我轻轻把他的手放下,“张真源,我喜欢上同门师弟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们就到这里吧。”


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断的彻底。


我的思绪又回到现在,我的面前站着穿着白大褂的张真源,他嘴里一张一合,似乎说着什么,可是我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我闭上眼睛的前一秒看到的是张真源朝我跑来的身影。


我昏迷了,这是我确诊以来第一次陷入昏迷。


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里走着,我想上前看,却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直到前面慢慢出现光亮了,那个人回头,我才看到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再然后我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我的身子就像是被扔去滚烫的水泥地里被挖土机碾过三百遍又被扔到冷水里洗了五百遍那样酸疼。


张真源趴在我的床边,闭着眼,眉头都是皱的。


我看着张真源眼下的乌青,不忍心惊动他,只能维持着一个姿势,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张真源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是梦到什么了吗,还是,因为太担心我。


张真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睁开眼睛,也没看病床上的我是不是醒了,而是起身看着我旁边的机器,看到上面的数值正常后,才放心地继续坐下。


坐下的时候,恰好对上我探究的眼神。


“你醒了啊。”张真源揉揉发懵的眼睛,头发也变得乱糟糟,我想伸手帮他理一理,却还是默默放下了手。


“你睡得比我还香。”


张真源还没回答,门外就又走进来一位医生,他边翻看我的病历边走到床边,“张医生,去休息吧,看你熬了好几个大夜了。”


张真源摆摆手,转身准备看我,下一秒却倒在地上,吓得我和那个医生差点丢了魂。


我是病人,被要求不能离开病房,其实我很想去看看张真源,想把我的病号餐带过去给他吃,让他睡个好觉。


但是我走不出这间病房,张真源的所有情况,我只能从与他共事的那个医生嘴里知道。


“张医生啊,已经住在医院好一段时间了吧,你昏迷那阵,他不睡觉天天坐在你床边看医学文献,整夜整夜不睡觉。”


医生说到这里,还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撑起身子,“我昏迷了多久啊。”


“一周吧,也难怪他要晕倒,是个人都受不了。”


我想起了张真源眼下的那片乌青,想起了他那不踏实的睡颜。


医生又转过头来,好笑地看着我,“全医院上下都在猜你俩的关系,说实话,要不是你病着,我们科室那群女的绝对把你扒光吃干净了。”


我尴尬地笑笑,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就浮现出我被围殴的模样。


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对了,我看到张医生抽屉里有对戒指,不会是要送你的吧。”


我一愣,我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戒指这样东西,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爱戴首饰,所以张真源送我的礼物里从来没有首饰类的东西。


我又继续躺下,“可能,他戴着玩的吧。”


“那个,我恢复好了,我来吧。”张真源身上还穿着病号服,推开门靠在门框边上,有些敌意地看着帮我盖被子的医生。


医生无奈笑笑,路过张真源时还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不再多输会儿葡萄糖?”


“不用了,我自己身体我自己清楚。”


张真源走到我床边,担忧地把手放上我的额头,我想起以前我发烧闹着不吃药,张真源也从来不跟我发脾气,只是摸着我的额头,轻轻哄着我把药全吃了。


我把手覆上他的,温温的,“张真源,你别对人家那么凶。”


“我只是不高兴他那么说。”


张真源又看了看我旁边的机器,我坐起身子,有些开玩笑地看着张真源,“张医生是不是真的很受欢迎啊。”


张真源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怕我跟漂亮女医生跑了?”


“如果真的有,我也挺替你开心的。”


他的对戒,要送给对的人才对。


“真的是个傻瓜。”


张真源轻轻叹了口气。


我轻轻拉了拉张真源的衣角,“张医生,楼下栀子花开了,你带我去看看吧。”


张真源把手再次覆上我的头,我似乎听到了他喉间发出的一声轻叹,“走吧。”


我们并肩走在医院的小路上,张真源没有说话,我也没有,我们就这样沉默地走过一条又一条路,时间漫长得仿佛已经过去了一辈子。


甚至是,我希望一辈子能够再长一点。


可是张真源不知道的是,在他休养的这几天,我也好几次晕倒在病房里,医生说我大概也只有短短几个星期的时间了。


没办法,我发病的进度,比其他病人都快得多。


而我也见不到贺峻霖,那天强撑着身体去病房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出院回家了。


听说是他自己主动放弃的治疗。


我们在医院的静心湖前停下,我强忍着难受拉着张真源在湖边的长椅坐下,张真源看着我额头上沁出的汗,有些担忧得把手揽上我的肩,“要不回去吧。”


“张真源,不要那么累。”


“什么?”


“我是说,不要为了我,让自己那么累。”


不要为了我,连自己的身体健康都不顾,不要为了我,一直查看以往的治疗报告,医学文献,试图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不值得。


但这些话我没有全部说出来,我知道的,张真源比任何人都希望我活着,可是我已经做不到了。


湖面平静得泛不起波澜,我和张真源就这样坐在长椅上望着平静的湖面,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们的心里都在下着一场大暴雨。


张真源拉过我的手,随后他轻轻地把戒指推到我的无名指上,戒指有些大了,但我知道,以前的我戴上去绝对刚刚好。


“瘦了。”张真源苦笑着牵起我的手,我看着上面的钻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又美好的光芒,我的思绪回到我和张真源恋爱的第三年,他认真说出结婚誓词的模样。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能力买这样的一对钻戒,戴在我手上的,也只是他拿论文报告纸叠成的一个戒指。


可是那时候的我们,比任何人都要感到幸福。


他把那个轻飘飘的戒指缓缓推进我的无名指,郑重地说着,“从今往后,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无论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我笑着拍着他的胸脯,“张真源,你好俗哦,以后结婚我们绝对不说这个。”


而现在,张真源拉着我因为化疗上面都是针孔的手,声音颤抖又坚定地说着,“从今往后,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无论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说完我们都流泪了。


张真源起身,单膝下跪,“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轻轻把手抽出来,把那枚戒指放回张真源的手心,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把还跪在地上的张真源扶起来。


“回去吧,我好累了。”


我知道,他只是为了,完成多年前的那个遗憾。


而现在,唯独能将我们真正分开的,只有死亡。


没等张真源把我推到病房,我就已经渐渐失去了意识,闭上眼前最后一刻,看到的是张真源焦急准备把我抱起来的身影。


张真源,对不起,我其实一直都还爱着你。




*三年后——


“请问作为新人导演的严浩翔对于这次电影票房的大卖有什么感触呢?”


严浩翔看了看坐在下面的记者,相机的闪光灯闪得他眼睛发蒙,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合,难免还是有些不习惯。


“这是一部没有商业盈利的电影。”严浩翔拿起了话筒,眼神坚定地看着台下的人。


“这个故事,我向我朋友磨合了很长时间,起先他十分抗拒让这个故事公之于众,可是我觉得,让这个故事以一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也是非常有意义的。”


“可以说说电影结局吗,据说美好的结局大家都很满意。”


严浩翔沉思了很久,最后缓缓开口,“故事的结局,是美好的。我的朋友在那个时候失去了他的爱人,我希望在我的电影世界里,他们能够继续相爱下去,没有遗憾。”


“能说说你朋友现在的故事么。”


严浩翔想起前几日张真源和他说要去旅行,他告诉严浩翔,消沉了三年,是时候带着她的愿望,去环游世界。


“我想,他会带着那份爱,一直走下去。”


发布会结束后,严浩翔又赶去捐赠会的现场,把电影得到的所有款项全部捐赠给山区的贫困小学。


严浩翔还顺道买了一束向日葵,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五次来到这个墓园,远远的,他就看到照片上的女孩还笑得很开心。


他与这个女孩其实并不是很熟悉,但与张真源在国外当室友的五年时光里,他却无数次在张真源的口中听到过他和这个女孩的故事。


严浩翔细心地帮女孩墓旁的尘土掸去,轻轻地放上那束向日葵。


“没有什么,能够将你们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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